2024年5月19日,由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副教授潘源文老师主讲的《但丁“桂冠诗人”形象的图文生成史》讲座在线上顺利举行。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朱振宇老师担任讲座主持人,北京外国语大学李婧敬教授担任评议。讲座吸引了包括浙江大学、杭州师范大学、重庆大学等多所高校六十多名师生前来,现场气氛非常热烈。
潘源文老师的讲座从对但丁的艺术史形象的疑问出发:为什么但丁生前并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桂冠诗人,但当今但丁的图文形象一直以桂冠诗人的面貌呈现,并常与彼特拉克、薄伽丘共称意大利文学“三桂冠”?潘教授将此疑问拆分为了四个子问题:1. 但丁的真实样貌;2. 但丁的形象自塑造;3. 但丁的形象他塑;4. 为什么是三位诗人并列,而非四位、五位?
潘老师指出,对于但丁的真实样貌当今已经有了较确切的结论。但丁同时代的薄伽丘对于其样貌有确切的描写,并且其描写的特征与1861年发现的但丁遗骨所还原出的样貌相吻合。对于但丁而言,其真实样貌与其在艺术史中的呈现保持了大体的一致。
接下来潘老师讲到了但丁桂冠形象的自述,即文本的发明。潘老师指出,但丁通过在《神曲》中的三次呼应完成了自己的形象的塑造。第一层证据是在但丁进入地狱的边缘灵泊(Limbo)时,四位古代诗人见到维吉尔和但丁并且加邀请他们加入自己行列的剧情是在“光驱散黑暗影,形成半圆”中展开的,而这样的一个光晕等同于王冠。经由基督的王冠、灵泊的微光最后到但丁的“光荣”形成了完整的文本证据,但丁对灵泊的“王冠”进行了隐匿的可视化处理,完成了自我加冕。
第二层证据即但丁对于桂冠的第二次自述在《炼狱篇》27章中维吉尔向但丁告别时的叙述:“不需再等待我说话、示意,你意志已自由、正直、健全,如若不遵其意便犯错误因而我为你戴双重王冠(corono e mitrio)。”潘老师指出,这里的王冠与“主教的冠冕”的基督教观念是维吉尔对于但丁的双重身份的一种确认,及说明但丁既传承了古希腊古罗马的文学传统,又是在书写神圣事物的基督教诗人。
第三层证据在《天堂篇》 的24-26章,圣彼得、圣雅各、圣约翰分别就信望爱三种神学德行考察但丁,圣人与诗人的答问现场与大学学位授予典礼相仿。在《天堂篇》第25章中,但丁描述道:“彼此间欢快地问候完毕,便沉默止步于我的面前,其光芒使我首垂腰弯”。最后,在《天堂篇》第27章,但丁从圣彼得那里获得了神学家-诗人的资质:“孩子呀,你还将返回尘世,请切记:一定要张口直言,我不藏之事你亦勿隐瞒。”
潘老师总结道,通过这样的三重证据,但丁完成了对自己神学家-诗人资质的确认,而后人对于但丁自我标榜形象的接受,离不开意大利文学“三桂冠”的另两位,即彼特拉克和薄伽丘。在桂冠诗人加冕证书中,彼得拉克对于桂树和诗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详细梳理,总结了桂冠的诗歌意象,薄伽丘则延续了与彼特拉克关于俗语诗歌的辩论,确定了桂冠的公共文化与政治内涵。
接下来,潘老师阐释了但丁桂冠诗人形象的他述,而与此话题最密不可分的是与但丁同为意大利文学“三桂冠”的彼特拉克与薄伽丘。潘老师指出,彼得拉克在《加冕演说》中对但丁闭口不言,其背后的原因在于他对俗语文学的贬抑。这便将追问的路径引向他与薄伽丘的交往。与彼特拉克不同的是,薄伽丘曾在各个不同的场合中赞美过但丁,如《但丁颂》与同彼特拉克的往来书信,都表达了但丁被弗洛伦萨的辜负的惋惜以及对俗语写作的颂扬。薄伽丘则借此试图证明但丁是神学家诗人,配得上佛罗伦萨的奖赏。
潘老师指出,对于但丁桂冠诗人形象的他述,在薄伽丘之后是公民人文主义者,这也意味着对于但丁的形象构建进入到了佛罗伦萨的城邦文化的构建中。在萨卢塔蒂在《斥安东尼奥·洛斯齐》一文以及里努契尼《斥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的中伤者》中,我们可以反复看到人们对但丁、彼特拉克与薄伽丘的并列,而这种并列被用来服务于佛罗伦萨城邦的政治文化意识形态。“三位桂冠诗人”的完整表述首次出现在乔万尼·达·普拉托(Giovanni da Prato) 在1425年前后创作的 《阿尔贝蒂的天堂》(Il Paradiso degli Alberti)。乔万尼开篇即称自己将借作品荣耀母语,延续“三位佛罗伦萨桂冠诗人”(tre corone fiorentine)指明的道路,继而赞美佛罗伦萨“在自由七艺上无一不精,精勤治理、维护城邦最甜蜜的自由”。俗语的崇高地位与城邦的政治自由构成了“三位佛罗伦萨桂冠诗人”代表的文化传统的政治底色。到了15世纪中叶,维拉尼提出的正典诗人数量最后确定为三名,但并非一步到位的缩减,而是先变成九名,再从中遴选出三人一组的诗人序列。
最后,潘老师以瓦萨里的《六位托斯卡纳诗人》讲解了但丁的桂冠形象在艺术史上的再现。潘教授介分别介绍了画中人物的身份与判定的途径。其中,潘老师指出在画中瓦萨里通过人物的位置关系和构图凸显了但丁的独尊,而背后的微光显示出画面的场景是在灵泊中,画面的六位诗人也与《神曲》中灵泊的六位诗人形成呼应,而画中的七种道具代表了当时人类几乎所有的学问,也彰显了佛伦萨当时的独尊但丁、把神曲当成百科全书式的文本进行研读文化风气。整体而言,画面中所展示的就是文学批评史和艺术呈现史的缩影。潘教授总结道,瓦萨里作为一名艺术史家体现了对但丁的敏锐认识,并在画中对但丁的形象进行了明确的再现。
在对谈环节中,主持人朱振宇老师总结到,潘老师的讲座不仅考察了文学文本,还考察了艺术史图像学,这种类跨学科研究是目前外国文学研究钟非常有前景的方向。朱老师指出,英美但丁学更在意但丁的宗教背景,意大利但丁学更重视但丁诗歌的世俗价值,即其与公民人文传统的关联,在这方面,潘老师的讲座启发我们,但丁的形象接受也是政治史的课题。此外,朱老师还指出,美国但丁学注重解释,而意大利但丁学强调实证;潘老师的讲座就为我们提供了实证研究的典范,无根据则不立论,这对当下的学术研究具有典范意义。
北京外国语大学李婧敬老师提出,潘老师的讲座表明了但丁形象的形成过程并不是基于历史事实,而是来自于文学史和艺术史的联合发明,潘老师认为这样的联合发明的意图是何在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潘老师提出,但丁在政治失意后无法通过世俗途径完成加冕,并在《神曲·天堂篇》25歌中表达了自己政治理想到文化理想的转换,而文化理想的实现途径即是用俗语书写《神曲》。此外,薄伽丘加冕是通过理解但丁的意图、推崇但丁的意图、确立神曲和但丁的地位而确定了俗语的尊严和地位,最终也完成了自我加冕。因此意大利文学“三桂冠”的加冕过程均与语言的选择是有密切的关联。李老师认为,对三位文人的群体的推崇不仅仅是对他们个人的才华的认可,更是国家对于他们作为佛罗伦萨公民所做出的文化贡献的认可。李老师总结道,桂冠不仅被加冕于诗人,也加冕于当年的文化理想。
文:杨沐阳
浙江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