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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鲁大学David Kastan教授走进浙大课堂:玄学派诗歌与弥尔顿史诗《失乐园》

发布者:杨丹旎   发布时间:2022-01-03


20211231日,浙江大学外语学院本科生课程“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文学”第五次邀请到David Kastan教授云端开讲。本次课程主要就17世纪英国的两位重要诗人约翰多恩和约翰弥尔顿的作品进行赏析,由Kastan教授和该课程主讲教师郝田虎教授共同讲授,吸引了五十多名来自浙江大学和其他兄弟院校的师生共同在线聆听、讨论。该次课程特邀南京大学中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从丛教授担任主持。在课程之前,她对两位主讲教授进行了简要介绍。


David Kastan教授目前是美国耶鲁大学英文系乔治M.博德曼讲席教授,之前曾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达特茅斯学院。作为国际知名学者,其多部著作不仅被频繁引用,还被翻译成了东西方多种语言。此外,他还担任了Arden Shakespeare第三系列的联合主编,并主编了五卷本《牛津英国文学百科全书》。从丛教授对Kastan教授所著、郝田虎教授所译的《莎士比亚与书》和Kastan教授主编的Arden Shakespeare系列《亨利四世》(上)这两本书进行了展示,并提到Kastan教授引领了莎学本源研究的新转向。

郝田虎教授目前是浙江大学外语学院教授、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中心主任,他专注于英语与比较文学研究,在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文学研究,尤其是弥尔顿研究领域取得了突出成绩,新近获得了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最高荣誉“长江学者”称号。他主编的《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集刊,已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五辑。

本次课程,先由Kastan教授讲授多恩的《神圣十四行诗》第14首(Holy Sonnet 14),并以他的艳情诗 To His Mistress Going to Bed”作为对照文本进行分析;后由郝田虎教授讲授多恩的爱情诗名篇 “A Valediction: Forbidding Mourning”,并转向弥尔顿《失乐园》第四卷中夏娃的爱情抒情诗的解读;最后,Kastan教授整体讲解了弥尔顿及其史诗《失乐园》。


首先Kastan教授对多恩进行了介绍。多恩的不寻常之处在于其充满精神危机的一生。尽管多恩早期从法律学校毕业后志在取得巨大的世俗成就,但后期他却成为了伦敦最大的圣保罗教堂的主任牧师,专注于宗教和神学。他在一篇写于1627年的布道文中谈到:他的人生从转向清教信仰和成为牧师之后才真正开始。当多恩写这句话的时候,他实则是在引用《圣经》中圣保罗的一封书信。他在回顾自己的过去,并认为自己的人生只有在重复圣保罗的人生后才开始具备意义。但与圣保罗突然皈依基督教不同,多恩对基督教(清教)的皈依从一开始天主教的家庭背景再到青年时期一度怀疑宗教信仰(甚至可被称为无神论时期),是一步一步转变而来的。

这种阶段性的变化体现在其诗中出现的一系列不同的身份上。对此,Kastan教授首先引入了多恩的一首早期诗作“To His Mistress Going to Bed”来进行讲解。这是一首读起来让人十足吃惊的,大胆且颇具挑逗意味的诗作。诗中的恋人并非是传统上彼特拉克式的恋人。而是一位年轻风趣但却老成大胆的男性,他似乎在引诱一位他想与其上床的女性。诗的开头,他向那位女性表达道:“快来,你不跟我睡在一起,我都睡不着。”他把这种等待比作士兵等待战争的开始,这种等待对他来说可谓是精疲力竭。之后诗行中不断出现的“脱掉(off)”一词像命令一般由说话者发出,让女性对象脱去身上所有的衣物,并让他像当时欧洲的航海家发现美洲新大陆那般,去探索她的身体,这是他意欲征服的新世界。这首诗充分体现了多恩早期诗风的典型特征:充满情欲又十足大胆(erotic and outrageous)。实际上,这首诗并非真的在复述一场真实引诱的过程,而是对其的大胆模仿(an outrageous parody)。多恩的诗作在其死后才付梓,他写这类诗的时候,只是在其就读的法律学校的朋友之间流传阅读。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诗作内容很大胆,但这些诗只是作为他跟他同学之间的一种小游戏。当这些同样幽默老成的同学阅读他的诗时,他们一下就能明白其中的语气和含有的幽默。

当然,多恩的诗风随着多恩本人的转变也经历了完全的转变:从早期的幽默风趣、充满情欲到后期严肃的宗教诗风格。就此,Kastan转入了对多恩《神圣十四行诗》第14首的讲解。与上面的艳情诗的形式不同,这是一首十四行诗,有清楚规则的韵律和韵脚,并由三组四行诗和一对英雄体对偶句组成。这是一首以上帝——三位一体的神——为说话对象的诗。与上面的艳情诗中让女性对象脱去身上所有衣物的意象不同,这里反而是“猛击我的心(Batter my heart)”这样的暴力意象,因为说话者认为,上帝还只是在“敲打、呵气、磨光和试图修补(knock, breathe, shine and seek to mend)”他,而这是不够的。上帝应该“粉碎、猛吹、焚烧(break, blow and burn)”他,让他焕然一新(make me new)。他深知仅凭自己的意志和理性不足以对抗罪恶,他急需上帝的帮助,而这一迫切性正是体现在他希望上帝给予的帮助的暴力特征上。前八行诗(octave)都在表达说话者对上帝的这种强烈诉求。在最后两行英雄体对句中,说话者提出了对这个诉求的一个似非而是的解决方案(paradox):唯一让我自由的方式就是您将我囚禁起来(Except you enthrall me, never shall be free, / Nor ever chaste, except you ravish me.)。最后一行用到的“ravish”一词表示“强奸”,这种性化的语言让读者费解,意在建构说话者与上帝的亲密关系。

之后,Kastan教授对这两首诗进行了比较阐释。两首诗在主题上发生了切换。前一首诗更像是多恩自己的性想象,而后者传达了多恩的神学焦虑:他知道自己很需要上帝,但他不知该如何成功地实现他想与上帝之间达成的关系。当时众多的神学家认为,上帝的宗教会给人带来慰藉(bring comfort)。但多恩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他对上帝的信仰并不能让他感到安逸(comfortable)。他觉得人类都是罪人,处于堕落的状态,而重返恩典和幸福不会是一个给人慰藉的(comforting)上帝给人们带来慰藉(comfort),而是,至少在这首诗中,通过最后两行诗中提出的似非而是的方式才能让人们重返上帝的恩典和最终的幸福。

接下来,由郝田虎教授讲授多恩的第三首诗“A Valediction: Forbidding Mourning”。题目中的“valediction”是一个拉丁词,表达“告别(farewell)”之意。这首诗实际上是多恩即将启航去欧洲大陆时,写给妻子的一首离别诗。诗中展现了一位有爱且忠诚的丈夫形象,来安慰(comfort)马上就要别离的妻子。就此,郝田虎教授转入了对具体安慰方式的分析。


首先在第一行诗中,诗人提到了“死亡(death)”(As virtuous men pass mildly away)。就像这些有德的人温和地离世那般,他与妻子的分离也会同样地温和。不像彼特拉克式恋人的分离那般,通常借以这首诗第二个诗节中提到的“泪如雨下(tear-floods)”和“叹气连连(sigh-tempests)”这样夸张的意象来表达,多恩认为这些彼特拉克式的恋人是爱情的门外汉,而他和妻子才是神圣的爱人,像上面的“泪如雨下”和“叹气连连”只是对他们神圣爱情的亵渎。因此,对他们这类神圣爱情的表达方式需要重新确立,玄学派诗人多恩重写了彼特拉克爱情诗传统。在第三个诗节中,多恩展现了他惊人的空间想象力。多恩就“地球的震动(moving of th’ earth)”和“其他天体的震动(trepidation of the spheres)”这两个意象之间进行了对比,地震会给人们带来恐惧和伤害,而其他天体的震动规模宏大,却无伤大雅。多恩借此来表达他跟妻子的分离是像“其他天体的震动”那般,而不会像地震那样。他跟妻子的爱属于天空,超脱于俗世。之后,多恩提到他跟妻子的爱“彼此在心灵上得到保证(Inter-assured of the mind)”,因此郝田虎教授指出,多恩认为真正的爱或是夫妻之爱是彼此的、相互的(double-way and mutual)。接下来,郝田虎教授指出了多恩诗行中一个卓越的暗喻(也称“奇喻conceit”):像黄金被槌打成薄薄的一片(Like gold to aery thinness beat)。一克金子就可以捶打成四公里的长度,多恩借此表达他跟妻子之间的分离并不是“分裂(breach)”而是一种“延展(expansion)”。在最后的三节诗中,多恩又用了一个奇喻:圆规,这是玄学派诗人最有名的奇喻。多恩的妻子被比作圆规中那根“固定的脚(the fixed foot)”,而多恩自己被比为另一只脚,绕着这根固定的脚去画一个完美的圆圈,暗示他去欧洲大陆的旅程和归程。当然,只有在其妻子这根固定的脚站得足够坚挺时,这一圆圈才能被画得完美。最后,郝田虎教授指出这首诗的倒数第二行(Thy firmness makes my circle just)是一句深入分析后颇有问题的诗行。传统上就生理特征而言,圆圈(circle)象征完美和女性,而坚固(firmness)象征男性。在这里,象征的对象发生了对调。圆圈象征了男性,而坚固转而象征了女性,传统的性别角色发生了调换。对此,读者可以试想也许说话者是位女性而解决这个问题,或是诗中谈论的双方形象是母亲和儿子,又或是多恩在这里攻击传统的性别差异。对于该诗行的解读可以是多种多样的。

之后,郝田虎教授就这首诗中突出的“圆形”意象转入了对弥尔顿《失乐园》第四卷第639658诗行的分析。这一段诗可以被看作是一首夏娃对亚当的爱情诗。这段诗中,出现了许多类似“圆形”的意象,比如“太阳”、“月亮”、“地球”、“露水”等,都象征着一种“完美(perfection)”,即伊甸园中完美的婚姻生活。诗行开头,夏娃用了“交谈(conversing)”一词。这一词对弥尔顿来说十分重要。在其论离婚的小册子中,弥尔顿认为完美幸福的婚姻在于“丈夫跟妻子之间进行适当、愉快的交流(a meet and happy conversation)”。所以,夏娃和亚当之间的交谈非常确切地描述了他们在婚姻中对彼此的真爱:他们互相亲吻、互相拥抱、一起做爱。他们之间的交谈并不仅仅停留在话语上、语言上,而且也延展到身体上、智力上和精神上。亚当和夏娃之间融洽的爱和交流可以说代表了人类最初的理想婚姻形式。

接下来,郝田虎教授将这首类似十四行诗体的诗段分成两部分来分析,第641行(Sweet is the breath of morn, …)到第649行(And these the Gems of Heav’n, her starry train)为第一部分,第650行(But neither breath of Morn when she ascends)到658行(This glorious sight, when sleep hath shut all eyes?)为第二部分。第一部分中,夏娃讲述了伊甸园从黎明到夜晚的美丽景象,但紧接着在第二部分,她却一一否定了自己刚才在第一部分的叙述。夏娃之所以在前半部分认为一切是美好的,是由于她与亚当在一起,并与他互相交流,但是如果他们分开了,那么一切都不再美好了。实际上,夏娃在这两部分中是在重复自己,甚至连措辞都是一样的。因此,夏娃可以说是拿着一面镜子照着伊甸园,一边是肯定,而另一边是否定。此外,夏娃的用词十分简单。郝田虎教授认为,正是简单的词汇才能超越时空,超越文化,将一种最初的理想的男女之间的婚姻形式铸成永恒而传递下来。此外,郝田虎教授还指出第647行“Of grateful Evening”中的“grateful”一词并不实指夜的特征,而是一种转喻(transferred epithet),用来修饰亚当和夏娃在一天的劳作之后感谢上帝的恩典的心境。最后,郝田虎教授分析道,如“A Valediction: Forbidding Mourning”诗中的有爱且忠诚的丈夫那般,这首爱情诗也赞颂了婚姻之爱。弥尔顿在这里用了一个普通但又十足不普通的词“交谈(conversation)”来把握男女关系中持续不断的、忠贞的爱。

接下来,郝田虎教授邀请Kastan教授就《失乐园》的诗歌选段进行他的解读。首先,Kastan教授对郝田虎教授就“A Valediction: Forbidding Mourning”的分析中“男女关系之间表达爱的相互性”这一观点表示了赞同。多恩的诗作虽不能称为他的自传,但他却把他不断变化的经历写进自己的诗中。Kastan教授指出,多恩在“A Valediction: Forbidding Mourning”中对爱情进行了相当正面的描述,但在“To His Mistress Going to Bed”中的他却表现得愤世嫉俗,操控欲极强。我们无法确定哪一个是多恩更加真实的倾向,但在这里Kastan教授强调,我们要意识到,不同于哲学或道德思想,文学代表了可能性,为我们提供了多种思考问题的方式(a world of possibility, offering not truth but ways of thinking about something)。不变的是,多恩在诗作中一直都表现得颇具挑衅意味,他想要我们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用不同的方式去思考和感悟。

弥尔顿却与多恩非常不同,Kastan教授随即转向了对《失乐园》第四卷中具体诗段的解读。他的关注点是这段诗选的最后两行:But wherefore all night long shine these, for whom / This glorious sight, when sleep hath shut all eyes? Kastan教授分析道,正是夏娃在整个《失乐园》中首次提出了一个科学问题。诗行中的“wherefore”表示“why”,这个以“why”为首的疑问句也是促使人类寻求知识的根本问句形式。早期神学家还把“why”为首的疑问句视为十分危险的,比如why is the universeHow is the universe made?)这一问句,就可以被理解为是对上帝的挑战,向上帝要求解释整个宇宙存在的原因。此外,弥尔顿的《失乐园》还提出了其他许多值得思考的问题,包括弥尔顿如何理解男女关系(他们应该平等吗?),弥尔顿的政治思考(就像丈夫妻子可以离婚,国王和臣民也能这样分离吗?)。弥尔顿在《失乐园》中注入了许多革命思想,但这些政治性的言语是由天使们说出的。比如,撒旦在诗中质问道,为什么上帝是我的统治者?(why should God be my ruler?),这个问句引出了弥尔顿自己对君主政体的质问:为什么一人可以去统治众人?但是,在这里,撒旦犯了一个错误,既是道德上的,也是智力上的。上帝与撒旦有着根本的不同,上帝是创造者,而撒旦是被创造者。撒旦在之后也意识到了这点,并认为自己无法打败上帝,因此就打算毁掉上帝的创造物,也就是引诱人类堕落。撒旦听闻伊甸园中唯有智慧树上的果实是上帝禁止人类去食用的,所以他试图诱惑人类去吃这一禁果继而违背上帝。在这场引诱人类堕落的剧情中以及该节课所节选的诗段中,“共同(together)”和“单独(single)”的主题突显了出来,而且可以说是连贯整个人类堕落的剧情。Kastan教授指出,智慧树上的被禁止食用的果实并非象征着善的知识,它蕴含的实则是人类与上帝的关系。人类吃了禁果,经过争吵反目再到之后重归于好。在第十卷中最末的两段几乎相同的诗行(… to the place / Repairing where he judg’d us, prostrate fall 1086-1087和…they forthwith to the place / Repairing where he judg’d them, prostrate fell 1098-1099)中,弥尔顿用了“repair”一词,意味着他们重修旧好,再次变成了一对(re-pair, literally a pair again)。在史诗最后一卷的末尾,弥尔顿再度把他们描绘成了“在一起(together)”的模样(如同第四卷他们刚出现的那样“So hand in hand they pass’d, the loveliest pair / That ever since in love’s embraces met,” 4.321-22),手牵着手(They hand in hand with wand’ring steps and slow, / Through Eden took their solitary way 12.648-49),离开伊甸园,共同开启人类的历史。

Kastan教授旁征引博,幽默风趣,对整个《失乐园》的剧情分析娓娓道来。他对《失乐园》的解读引出了许多值得我们大家共同继续思考的问题。课程最后,南京大学从丛教授对本次课程给予点评,她认为Kastan教授和郝田虎教授的这次授课内容非常富有启发性。此外,她谈到在其聆听的过程中,她想到了另一个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诗人: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他的诗也颇具Kastan教授指出的多恩的诗风和郝田虎教授指出的圆圈意象等等。听课的同学们就《失乐园》向Kastan教授提出了多个问题,Kastan教授分别予以翔实的解答。

本次Kastan教授和郝田虎教授合作授课,曲终奏雅,为一个学期的“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文学”课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借助世界顶尖大学合作计划项目“浙大-耶鲁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计划”,“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文学”课程顺利开展了国际化课程建设,并辐射兄弟院校,以提高授课水准,促进人才培养,推动浙大的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文学研究,提升学科声誉和国际化水平。


文:严钇琳,图:张炼

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中心

20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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